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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水豪】智齿

*时间线是叶脉寻踪比赛后



后槽牙传来细细密密的痛,牵扯着太阳穴突突跳,杨英豪手捏着牛奶盒,恹恹地坐在选手席位上,场上比赛如火如荼。

节目组赞助的牛奶,选手们平日里都当水喝,以至于延伸出了快捷的喝法——嘴咬着吸管一段,手掌将盒一攥,一盒牛奶就进肚了。但现在对杨英豪来说很艰难,刚萌发的智齿撕裂了牙龈的软肉,俏生生地探出一点刺头,稍微一张嘴冷风刺激带来直冲天灵盖的酸痛,为了避免接触创口,他只能将吸管叼在上下槽牙间,小心地调动腮部肌肉啜吸,哧溜哧溜地像刚换牙的小狗。

尽管刚结束完比赛,杨英豪并没有感觉多轻松。 在此项“叶脉寻踪”比赛中,他的表现不尽人意。 作为十年后重回的选手,尤其还曾是“水之队”的队员,他受到了超乎寻常的关注。面对娱乐头条上关于他的各种新讯,杨英豪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,当今与从前的各种对比图,青涩内敛的毛头小子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,似乎也无形中告示着他应该比从前更优秀,幸运的是他确实有能力,只是这次例外。

他擅长空间构建,观察力方面虽不弱,但也没强到让他赢得这次比赛。失误在所难免,对于一路高歌畅通的杨英豪来说,他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。只是……

杨英豪悄悄觑了一眼嘉宾席上的身影,卡其色西装裹着男人削长的身条,自下而上的视角显得他腿很修长,他手肘撑着膝盖,一手托住下颌,脸在顶灯下有些模糊不清,皮鞋倒是锃亮地发光。杨英豪在对方察觉之时赶忙收回视线,若无其事地偏开脸,他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。

自他比赛结束后,王昱珩就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,虽然距离远看不清表情,但杨英豪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,而在自己比赛过程中就已经显现出了端倪。

杨英豪能观察到高台上有来回踱步的身影,只是当时自己正忙于穿梭在“叶脉丛林”中,没有精力去分心王昱珩在做什么。棕色裤腿在余光中来回闪动,杨英豪心跳越来越快,脉络在流入眼眶的汗水中融成一片绿色,手上湿滑地几乎握不住笔杆…… 

杨英豪呼了口气,闭了闭眼清除脑海中不时宜的画面,抬起眼假装看场上的比赛,实际余光的注意力全在嘉宾席上。男人悠悠地举起牛奶喝了一口,杨英豪心头鼓动,他咬住齿间的吸管,不自主深吸

——嘶,好痛。

 

“这场比赛输得好,你输了一个我输得起的项目。”

“得之我幸,不得我命。”

“但是这命我能给你续。”

走在走廊上,王昱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。这次比赛杨英豪格外上心的原因之一是王昱珩曾进行过相似的比赛,结果当然是别无他二,队长总能做到最好。他在队长最擅长的领域失手了,他自己也很难受,但杨英豪没有预想过对于自己的失败,王昱珩会表现出如此的宽容和……感同身受。他的印象仍在十年前,那时他作为“水之队”队员之一,王昱珩对队员的好表现不吝嘉奖,对失误也毫不留情,而十年后他竟还能保持同样强烈又亲近态度,就好像他们仍荣辱与共,同属于一个队伍。

杨英豪还记得当场的其他人在听到王昱珩递进的话语时,脸上流露出的难以言喻的表情,有看到情感不外露的人突然直抒胸臆时的惊诧,又像是窥伺到了他人内心似的还混杂着奇异的兴奋。杨英豪自己也是很惊讶,虽然他在节目后也会看录播,在看到前队长语气骄傲地向其他人介绍“这小孩我认识,很优秀”时他也会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,但他从没想过王昱珩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直白地表述“我很在意他”。他原本以为队长会就过错数落他一顿呢。

“来休息室找我。”

房间门虚掩着,门缝中透出的光可见绰绰人影,杨英豪呼了口气,抖了抖肩领, 轻推门进入。

里面的人正背对着门摆弄白屏,听到动响后他停下了动作。

“唉英豪,来了啊。”

看着王昱珩脸上温和的浅笑,杨英豪眼神闪了闪,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衣角。“哥。”

房间里没有其他人,四四方方一览无余,屋中间有一张白桌,桌面上整齐地排开一系列绿色的卡片,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。在王昱珩的示意下,杨英豪在进屋后关上了门,这下房间里就彻底只剩下他们了。

靠近桌面,杨英豪这下认出绿色卡片就是比赛用的道具。也是,队长叫他来就是给他补课的。

“这个给你喝。”

在杨英豪还盯着桌面愣神时,王昱珩不知从哪掏出一听可乐,深红色的瓶罐表面还凝着水珠,带着阵阵冷气出现在杨英豪脸侧。对着凭空出现的可乐,杨英豪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,王昱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,笑了笑:“选手送的,我怕可乐会在桌上会留下水渍,就放地上了。”

杨英豪没接,瓶身上细小的水珠凝结汇聚成大滴,顺着握瓶身的手指一路淌下,王昱珩的指甲修剪地干净贴肉,指尖因为过低的温度而微微泛红, 覆着冰冷的水汽而湿漉漉的。就像冻硬奶油上的樱桃。杨英豪喉结不自主滚动了一下,一时失语了,牙龈隐隐作痛起来,喃喃道:“……我喝不了……牙疼。”

“牙疼?”王昱珩简单重复一声,并没有反问的意味。杨英豪看着他将可乐随意放置在桌面上,随后倾身靠近,那只刚摸过冰可乐罐的手伸向他的脸,深刻的眉眼在眼前放大。杨英豪几乎滞住呼吸。

“我看看。”

手指很小心地托起脸,避开了肿胀敏感的下颌,但接触的刹那杨英豪还是不住颤抖了一下。指尖是冰冷的,但手掌是烫热的,皮肤被接触的部分过电般发麻。杨英豪机械性地张着嘴,任由面前的男人观察他的口腔。

他见过这种神态,就在王昱珩亲自比赛,面对那些水杯或是扇面时。现在队长就以同样的专注神情寻找自己疼痛的根源,这个认知令杨英豪心跳加速。

由于身高差距,王昱珩是稍稍俯身的姿势,杨英豪能嗅到他领口处的奇香,不似香水般浓烈,但更好闻。他外套里的内衬布料看起来很软糯。灯光被身前的人遮住,在背光下队长的五官显得坚挺,在阴影和光交界处的下颚线是流畅的,杨英豪能看见睫毛在他瞳仁中的倒影,在薄薄的单眼皮下眸子如水般黑而深沉。杨英豪感觉自己鼻尖都凝上了细密的汗珠。简直就像那瓶冰可乐一样。他的耳朵嗡嗡响,呼吸紊乱但又不敢大口喘气,但队长似乎还没发现问题,他或许在专注观察某颗有缺陷的槽牙呢。

杨英豪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了,他会窒息,于是他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声音:“在里面。智齿。”脸上的手指瞬时抽离。

“我还以为是蛀牙呢。若是龋齿那可预防,智齿没办法。你这个年龄段长智齿很正常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长过,拔了就好,一劳永逸……”

王昱珩语调轻松,似乎还忍不住笑了声,他转身继续捣鼓白屏去了,看上去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。冰冷的指尖触感还残留在脸上,杨英豪心里突然涌上了强烈的委屈。

可是真的很疼啊。

幻灯片一下打开,白光晃了杨英豪的眼,他偏过头,闭了闭眼压住眼眶的酸涩。王昱珩一转头见人还呆站着,问了句:“很疼吗?”

疼。

皮肤被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烫,疼痛好像延迟了,牙龈处的酸胀一下下刮擦着腮部肌肉。但话到嘴边又被咽进肚子里,最后只讷讷道:“……还好。”

“能坚持比赛吗?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好的。过来看题吧。”

 

录制结束了,杨英豪避开其他人,挎上包快速走出了演播室,他有些累了,智齿折磨地他心烦意乱。

天已近黄昏,十月末的南京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,正好处于下班潮,街道上车水马龙,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谈笑着擦肩而过,夕阳给路边的水洼镀上金光。

今天的天还是很好看的。杨英豪看着天边油画般调和的日落,心情好了一些。

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。划开屏幕,是高中同学的消息,现在人在南京读大学。他知道杨英豪在南京录制节目后,想和他聚一聚,一起吃个饭。

此同学和他关系不错,高中时称兄道弟的,现在也到晚饭时间了,杨英豪没拒绝。对方发了个定位,还配了烧烤摊的照片,位置距离他不远。杨英豪回了个OK的表情包,跟着定位出发了。

“这呢!”

到烧烤摊时正好完全日落,越过一排排低矮的白色折叠桌,杨英豪见有人和他招手,连忙坐过去。

寒暄几句后,烧烤也端了上来,滋滋冒油的烤串盛在铁盘中,几乎占满了一个桌面,杨英豪看了眼隔壁桌,发现他们的盘子比别人大了一圈,空气中孜然和辣椒的油香让他的智齿莫名又痛了起来。

“先吃,不够再点。”同学热心地将一次性碗筷摆到杨英豪面前“喝点什么?可乐还是雪碧?要不喝啤酒吧——”

这些杨英豪都喝不了,但他不知在与谁置气,回了句“都行。”

同学兴奋地招呼服务员上了一提啤酒,一共六瓶,薄薄的铝罐表面凝着水珠,撬开铝环,杨英豪缓缓晃动瓶身,直到手指被冻得发麻,他才就着罐子喝了一口。

“嘶——”

冰冷的液体涌入牙龈破损处,酸麻感直冲头顶,像是有一千根针同时扎入后槽牙,令杨英豪眼前一黑。他面容扭曲、冷汗直冒的样子吓了身前人一大跳,“唉,你没事吧?!”

“……没事、就是……智齿”杨英豪捂着嘴缓了许久,断断续续道,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挤出牙缝的。

“嚯,长智齿你还敢吃烧烤喝冰啤酒啊?早说就不带你吃这个了,你可真能忍。”同学的惊叹之色溢于言表,“你还吃得了吗?”

“没问题……小事!我平时吃饭也正常吃。”杨英豪小幅度咧了咧嘴角,牵扯出一个笑,拿筷子将串上的肉捋在碗中,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夹着吃。见他这么努力,同学也只能挥手给他要了杯温水。

“最近过得还好吧?”

“挺好的。”除了某件事。

见杨英豪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,同学也没有再多问,遂专心往嘴里塞烤肉。突然对面的一句话令他动作滞住了。

“他不在意我。”

“什么?”轻飘飘的声音让同学唯恐自己听走了耳。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出神的时候下意识说了出来,杨英豪抿着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。

“我听到了,你说谁不在意你?大哥,你现在可火了呢!我在网上天天都能刷到你,大家都喜欢你好吗!”同学简直不敢相信杨英豪会这样说,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后立刻大喊大叫起来,杨英豪只自嘲般笑笑,低头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菜。

手机嗡嗡震动,看到来电人后杨英豪顿了顿,队长一般和他交流都是发短信的,晚上突然打电话会是什么急事吗?他有些紧张地接了。

“哥。”

“英豪,我这有个朋友是牙医,拔智齿很在行的,你现在有空吗?”

隔着听筒王昱珩的声音有些失真,但听到的刹那杨英豪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。特地来电通知他拔牙吗?看来队长还是在意他的!下午的不愉快立马一扫而光,连忙应答:“嗯、嗯,有的!”

“好。你在哪,我去接你。”

“不不不、不用了哥,你给我发个定位,我自己过去就行……”杨英豪心虚地瞥了一眼桌面的烧烤。

“行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
“咋了咋了?”同学耐不住好奇问。杨英豪前一秒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,后一秒接个电话就春风满面,如果他有尾巴,那一定摇成龙卷风了。

“没事没事,我要走了,你慢慢吃哈!”

“不是——到底是什么急事啊?!”见人“唰”地站起身,同学急了,杨英豪飞快挎上包转身跑了,只留下清脆的一声——

“拔智齿——”

 

杨英豪晕晕乎乎地坐在医院长椅上,头后仰靠着椅背,麻药劲渐渐过去,他能感受到血液慢慢向面颊回流的酥麻感,迟延的疼痛逐渐显现。

“ 英豪,感觉怎么样?”

身边坐上一个人,王昱珩手上一边整理着单据一边问,杨英豪还是感觉很晕,他看着头顶幻化的灯光,轻轻点了点头,没想到这个动作拉扯到了肌肉,他吃痛地哼唧了一声,身边人停下动作。

“很疼吗?我看看。”王昱珩用手小心地转过杨英豪的脸,对着光观察,“是有点肿。我去给你拿些冰块吧。”

冰冷的指尖贴着肿胀的面部,缓和了烫热的肿痛感,杨英豪下意识将脸贴向王昱珩手心,随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,他急于解释似的连忙坐直身子,但因为口腔中堵满了药棉,只能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,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。

王昱珩宽容地笑笑:“第一次觉得手凉是件好事。”他曲起手指,蜻蜓点水般将手背覆在红肿的腮部,杨英豪呆愣地仰头望着面前的人,此时周围倏地安静了下来,他只能听见自己紊乱剧烈的心跳。咚。咚。咚。仿佛要穿透耳膜,莫名的强烈情绪翻涌而上,席卷五脏六腑,他感觉自己的咽喉处卡着一个硬物,连带心脏都开始闷痛,有个声音在体内爆裂沸腾。

我爱你。

泪水瞬间决堤,他瞥见王昱珩脸上的惊慌,但很快眼前一片朦胧。许多画面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,画面的中心都围绕着同样的一个人,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,令他在无形的阻力下溃不成军。杨英豪哭得不能自己,他慌乱地避开想要揽住他的手,拼命抬手臂遮掩住一塌糊涂的脸。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哭泣,他不断祈求着快点止住泪水,好让他解释他只是伤口太疼了,但另一个声音却在体内叫嚣。

我爱你。

杨英豪能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。太丢人了。他压低身子,深深地将头埋下,心脏剧烈敲击着胸腔,耳边嗡嗡响,脑中一片空白,只是不停地流泪,好像要将所有的惶恐和无力都发泄出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杨英豪感觉他又能呼吸了,耳鸣声削弱,他听到了王昱珩的声音,像是隔了一层雾,语调是掩不住的焦急。

“……英豪,英豪,怎么了?”

杨英豪深吸了几口气,缓缓靠坐到椅背上,手背抹着脸上的泪痕,他刚想开口,但口中的药棉吸水成了结实的一沓,几乎堵在了他的喉咙里,于是他拉过座椅边的垃圾桶,将棉花吐出,而后抽噎道:“……对不起、哥,我现在好了……”

“哎,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呢?没有哪里难受吧?”王昱珩扳过他的肩膀,担忧神色明晃晃地写在脸上。

“嗯……就、就是有点疼。”

杨英豪眼神飘忽,躲避着包裹着他的目光,王昱珩好像浅浅地叹了口气:“英豪,你要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说,不要害怕表达。哥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,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帮你,好吗?”

是的,队长怎么会没察觉呢?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,那也能察觉到哭泣绝对不是简单的因为疼痛。听到王昱珩这么说,他深受感动。他不知道这情感会将他导向怎样的结果,但他相信有队长在,他就不会迷失在自我内耗的混沌中。

智齿挖除后留下空洞的缺口,杨英豪却感到久违的舒心,好像身体郁结的一部分也跟着除去了。

“谢谢哥……”

王昱珩没有再说话,而是抚了抚杨英豪的头发,在医院的嘈杂声中,他的手臂下沉,揽住了身边人的肩膀。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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